偏偏这些药材皆出自陆家药行……“宴安,并非老夫推卸责任,但药行中人员复杂,其中还有徐家……”陆太医低声道。韩令仪的母亲徐氏,年少之时曾随他学医几载,勉强算是半个徒儿。早年徐家有参与药行生意,然自徐氏离世之后,陆家已渐渐将徐家剔除。只可惜,药童与杂役众多,他们总不能让所有无辜之人皆失去饭碗……“陆爷爷……”蔺聿珩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拳,沉声问道,“不知我夫人的身体……可有大碍?”“绝无大碍!”陆太医回道,“郡王妃身体强健,且内力深厚,区区药物难伤她根本。”“此外,想来她不喜服用补药,毕竟这些养身圣品……其上药量稍重。”其实活血化瘀的药材中,本身就带有微量红花,但药性中和,对女子身体并无影响。正因如此,有心之人才会擅自改变红花药量,以致府医难以察觉……“宴安,稍后老夫回府,亲自配上几副良药,以让郡王妃调理身体。”陆太医道。“至于这些补品……无甚必要,郡王妃身子骨强健,过度进补反倒不好。”京中女子尤爱服用燕窝、阿胶等滋补养颜之物,体虚者尚可,但郡王妃显然不需要。说罢,陆太医颔首致意,遂离开了临安郡王府,快速回府配药。此时,蔺聿珩冷若冰霜的目光,紧紧地盯着桌上那一堆上等补品。良久,他冷声开口:“青柏,带上这些脏东西,随我去昭阳长公主府!”丢下这句毫无温度的话语,面色冷峻的蔺聿珩遂拂袖而去。青柏不敢多言一句,只得带上这堆东西赶忙跟上自家公子的脚步。公子的私库中并无滋补圣品,这些皆是长公主所赠……一盏茶的时间后,蔺聿珩未如往日那般命人通报,而是径直来到长公主府的主院中。此时,美轮美奂的水榭宛如仙境。昭阳长公主身着紫色华服,慵懒地斜倚在榻上,双眸微阖,似睡非睡。两名容貌俊美的少年,分别跪坐在她的两侧,轻轻扇着团扇,为她驱赶仲夏的暑气。另有一位白衣公子,恰似那下凡的出尘仙人,于湖畔的斑驳绿影下抚琴。琴音悠悠,熏香袅袅,沁人心脾的花香徐徐飘来,此景令人心醉神迷。“全部退下!”蔺聿珩突然一声断喝,不仅令抚琴与摇扇之人动作骤停,亦让昭阳长公主悚然一惊。她蛾眉紧蹙,双眸微启,只见上午尚喜笑颜开的儿子,此刻竟满面怒容。她信手一挥,几名男子向二人恭敬施礼后,便躬身退出水榭,丫鬟与嬷嬷亦随之退下。“宴安,怎么了?发生了何事?”昭阳长公主缓缓坐起身,抬手拢了一下自己的衣襟,轻声询问道。午时未至,她实不愿见到郑华英那苦苦哀求之态,遂寻个由头,匆匆离开了寿安宫。回府之后,她独自用膳,而后便在此处听曲赏花,未再做其他事情。这混账孩子,怎么又突然变脸了?“砰——”“咚——”蔺聿珩面无表情地将一堆补品扔到桌案之上,继而直视着昭阳长公主。“母亲……这些东西里面皆沾染了避子药物,所幸份量并不太重……”“然而,若是夫人日日服用,想要诞育子嗣,恐怕是难上加难,长此以往亦会伤身。”“无论母亲是否知晓此事,但这些脏东西……终归是出自您的手中!”“一而再,再而三……真是够了!儿子也着实烦透了!”一口气说完这番话语,蔺聿珩忽地屈膝跪地,重重磕了三个响头。紧接着,他站起身,拱手为礼,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榭。自他现身到离去,仅片刻时间,昭阳长公主甚至未曾回过神来。她静静伫立在原地,目光从蔺聿珩的背影缓缓移至那些珍贵补品之上。这些东西,确实是她命人送至临安郡王府的,原是想缓和与儿子的关系。避子药?自从宴安将那两件藏有药物的首饰交还,她再未做过此种事!尤其是,如今母后身体抱恙,渴望见到曾孙一面,她只祈盼穆岁安能早日诞下麟儿。然而,宴安说得对,无论如何,肮脏之物皆是出自她的府中……“来人!即刻将韩令仪带来!”昭阳长公主厉声下令。府中的丫鬟与嬷嬷们,绝对无人敢在长公主府的库房中动手脚!在韩令仪声名狼藉之前,她可自由出入长公主府,甚至被准许与嬷嬷一同整理库房。更为重要的是,她懂得医理,更知道哪些为上等滋补圣品……一炷香后,身着一袭珍珠白软烟罗长裙的韩令仪,被暗卫提着带上来。“长公主……”“啪——”昭阳长公主猛地扬起手,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了韩令仪的左脸颊上。“啊!”韩令仪踉跄退后一步,随即摔倒在地,忍不住痛呼出声。这一巴掌力道之大,让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,耳朵也嗡嗡作响。“长公主……”韩令仪缓缓抬头,以手捂面,泪眼婆娑地望向昭阳长公主。即便当初她声名狼藉,长公主也待她和颜悦色,从未如此震怒,更遑论是当众掌掴。“你真是狗胆包天啊!竟敢对穆岁安下手!甚至还在本宫府中动手脚!”“韩令仪,你是否认为,你母亲的救命之恩,可以庇佑你一辈子!”昭阳长公主面色阴沉,俯视着地上狼狈的韩令仪,一字一句地质问。“什么?”韩令仪故作茫然,“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……长公主……令仪不敢阳奉阴违。”然而,她心下大惊,穆岁安药材中的避子药,竟然这么早就被人发现了!若非临安郡王府滴水不漏,她甚至欲对小土匪暗下鹤顶红、绝子药!她命曾受徐家恩泽的药童,趁人不备之时,将她配制好的避子药物,掺入药材之中。药材份量稍微发生改变,除非医术超凡的医者,外人根本难以察觉。至于什么在府邸中动手脚……自徐嬷嬷命丧黑风寨之手后,她在长公主府中已无可信之人,又如何在此搅弄风云!“韩令仪,念在你曾于商船上相救本宫一回,此次本宫便饶你一命!”“如若你再敢对穆岁安下手,本宫定会让广平侯府……满府陪葬!”言罢,昭阳长公主抬手示意,暗卫立刻提着痛哭的韩令仪离去。“长公主——”凄厉的哭喊声霎时消失,水榭中再度回归宁静安逸。良久,昭阳长公主望着湖面上那含苞待放的白莲,轻吐出一句话——“李嬷嬷……再过上两个月……你寻个合适机会,还是让韩令仪‘病逝’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