影魂之人小说文学>都市青春>明日回信 > 14与浪之间(乐队视角)
    “先说好了,等会儿你们到了那边千万不要乱来。”孔潇他表哥在前排千叮咛万嘱咐,载着大家去往孔潇的灵堂。“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气,其实我也气。孔潇这样肯定是被他爸妈给逼的,但人家毕竟是亲爸妈,我们这些外人还能怎么样呢。那天孔潇就在他们眼前跳下去,听说姑姑当场就晕了。唉,白发人送黑发人,现在最难受的也是他们。”车里安静,只有表哥一个人在说话:“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,这孩子心眼儿是真的好,才这么年轻,那天还是他生日呢……”兄弟俩的关系一直很好,表哥说起刚刚过世的孔潇,也有些哽咽了。姜珏姜玺跟谢焰坐在后排,郭源远坐在副驾驶座上,都没有开口。今天大家不约而同地穿上了一身黑衣,去往一场没有被邀请的葬礼,去见他们的挚友和爱人。孔潇的离世来得太突然,明明一切都在变好,大家都在尽力地帮助他走出阴霾,他也那么努力地拯救自己了,结果却还是——他或许也曾有过无数个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刻,但都挺过来了,最后只是回家吃了顿饭就被逼得跳楼自尽。无论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,元凶显而易见。对逼死了孔潇的人,他们怎么可能不恨呢?表哥也是因为知道这些,才提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别乱来。毕竟他们几个本来就没受邀,全是他看在过往交情上才把人带过去的。万一到时候真在灵堂上闹起来了,他也实在不好做人。表哥停好了车,在下车前又小心翼翼地问谢焰:“小谢,等会儿你要不要戴个口罩之类的?”见谢焰一声不吭,他只好讪笑两下,说:“那你进去以后尽量把头低一点吧。”几个人跟在表哥后面走进了孔潇的灵堂,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挂在正中间的遗像。黑白照片里的孔潇笑得温和端正,看起来比现在更年轻些,正如他们最初认识他时的模样。谢焰想起孔潇生日那天,他在早上出门前与他吻别,两个人互相说了今晚见。如今他们终于再见了,却已经是阴阳两隔。这个人不是最心软了吗,怎么忍心丢下他呢?当初明明说过不管怎样都一定不会分开的,结果还是食言了。谢焰把双手捏成拳,朝孔父孔母那边望去。此时他们正在接受亲友们的吊唁,面色沉痛,不时抹一抹眼泪,看起来十分悲伤。事情至此,他们或许也感到万分的悔恨,但若是重来一次,他们想必还是会以爱为名把唯一的孩子推入地狱。“我过去跟姑姑和姑父打个招呼,你们在这边等着,去那边给孔潇上柱香也行,低调一点。”孔潇他表哥又强调了一遍,“千万别乱来啊。”他话音刚落,就见谢焰正朝孔父孔母走去,并没有低着头,脸色也异常冰冷。表哥慌了,赶紧跟了上去,边拽他衣服边小声说道:“小谢,你去哪儿呢?你可别冲动啊。”谢焰不顾他的阻拦,大步走到了孔父孔母面前,他们也看到了他。表哥见拽不动谢焰,连忙挡在孔父孔母的身前,生怕真要发生什么冲突:“小谢,今天不合适,有什么话过后再说。你就算不考虑别的,也得考虑一下孔潇吧?”孔父孔母虽然从未真正见过谢焰,但此时见这个年轻人不请自来,面色不善,又听侄子称呼他“小谢”,已然明白了他的身份。孔母恨道:“你来这里干什么?你还有脸来!”谢焰大声反驳:“你们都有脸在这儿哭,我为什么不能来?当初你们拦不住孔潇,现在也拦不住我!”“不是,小谢你冷静点,这真的不合适……”表哥见他倔得不行,只得招呼另外那几个人,“哎,你们也过来啊,劝劝他。”孔父见谢焰竟还敢来挑衅,气道:“就是你这个混账害了我儿子,现在他人都没了,你还不让他安生!”“他跟我在一起好好的,被你们骗回家后就这样了,到底是谁害了他?”谢焰吼道,“是你们!是你们害死了孔潇!”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起看向了这边,孔父孔母被他直戳痛处,当即气急败坏。孔母抬起手来就要扇他耳光,却被他眼疾手快挡住了。他死死抓住孔母的手腕,咬牙切齿道:“我可不会像孔潇一样乖乖任你们摆布。”孔母看着他凶煞的眼神,有些惊惧了。孔父大声喊道:“保安!保安!把这个闹事的赶出去!”表哥简直懊悔不已,朝姜珏他们叫道:“你们还愣着干嘛,都过来帮忙啊!”郭源远第一个跑过来,却是替谢焰挡开了正要制伏他的保安。他人高马大,一个顶俩,左手抱住保安甲的腰,右手抓住保安乙的后衣领,用胳膊肘在谢焰的后背上用力一推:“谢焰,去啊!”谢焰终于脱了身,转头就跑,竟是要往孔潇的灵位奔去。表哥吓坏了,赶忙要冲上去抓他:“小谢,你疯啦?!”孔父孔母惊怒交加,火急火燎地也追上去:“你站住!你到底要干什么?!”在场的其他人见到这情景也惊呆了,都搞不懂那个大闹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,但他这样毕竟是对逝者的大不敬,便有一些人自发地也上来阻拦他。谢焰距离孔潇的灵位已经不到两米,却再也无法往前一步,有人拽他的胳膊,有人拉扯他的衣服,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。他只不过是想和深爱的人在一起,但在爱人的生前死后,他们之间总有那么多、那么坚固的障碍。“放开我!你们没资格拦我见孔潇!”“你这个疯子!你再闹我们就报警了!”“小伙子,有话好说,在这种地方不能乱来啊!”整个灵堂都乱成了一团,而黑白色的孔潇面带温柔的微笑,安静地看着这一切。是时候了。谢焰忽然朝姜珏看去,向她使了个眼色。姜珏早就趁乱来到了孔潇的灵位旁边,这时她趁所有人都没注意,眼疾手快从墙上摘走了孔潇的遗像。“啊——”孔母一声惊叫,“拦、拦住她!”孔父竟是直接晕了过去。她这举动太过惊世骇俗,直接把所有人都吓到了。有的人反应过来,连忙要去拦她,而姜玺和郭源远早有准备,帮她挡住周围的牵制,护她抱着孔潇的遗像逃离现场。表哥见他们这坏事干得行云流水、一气呵成,显然是早就做好了谋划,欲哭无泪道:“不是说好不闹的吗?”姜珏头也不回地往灵堂外狂奔:“谁答应你了?”谢焰也趁乱脱了身,跟着其他三人一起往外埋头冲刺,把追赶的人都甩在了后面。表哥又气又无奈地一跺脚,也跟着他们一起跑了。五个人冲到汽车旁边,着急忙慌地钻进车里,发动汽车绝尘而去。“你们早盘算好了要来大闹灵堂是不是?”表哥愤恨地捶了一把方向盘,“往后我是没脸再见姑姑了,都成全家族的罪人了!”今天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荒唐行径,正是他们对孔父孔母的故意挑衅与冒犯,是为他们的挚友和爱人的一次复仇。他们来迟了,但他们终究绑走了孔潇。姜珏把孔潇的遗照递给了谢焰。谢焰接过来,与照片中的爱人对视着,微颤的手指抚过那对最熟悉的眉眼。他的眼泪掉落在孔潇脸上,突然把遗照紧紧地抱在怀里,放声大哭。姜珏和姜玺同样都落泪了,郭源远也在压抑地啜泣。孔潇他表哥重重地叹息一声,抹掉眼泪:“算了。”分别时,大家把遗照留给了谢焰带回去。姜玺有些不放心他:“一个人别想不开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们说。”谢焰点点头:“会的,我先回去了。”姜珏和姜玺正打算跟郭源远也告别,郭源远却提议:“今晚我们仨一起吃个饭吧。”三个人就近找了家烤肉店,因为惦记着孔潇的事,心里都沉甸甸的,吃东西的兴致也不太高。郭源远对着烤盘忙活了半天,跟分配任务似的把肉夹进姐妹俩的碗里:“都敞开了吃啊,点了那么多肉呢,别浪费了。”姜珏边吃边道:“行了,你也消停会儿,烤不完的打包吧。”郭源远放下烤肉夹子,把双手放在大腿上,突然带着几分郑重开了口:“跟你们说个事。”“什么?”姜珏头也不抬地问。“我,我决定要回老家了。”姜珏诧异道:“今年这么早?”按照惯例,郭源远怎么的也得等到过年前再回去吧。姜玺却已经明白了什么,问:“以后就不回来了吗?”郭源远垂眼看着面前的碗碟,用力一点头:“嗯。”姜珏这才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,错愕地放下了筷子,道:“这么突然……老郭,你真想好了?”“其实六月份的时候我爸中风了一次,一直也没跟你们说。他身体本来就不算好,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。我妈让我辞了这边的工作,回去跟着我大姨跑生意。他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,趁现在还有时间,我是该多陪陪他们。”郭源远喝了几口茶水,说:“我这人确实没多大本事,工作就得过且过地干着,眼看着都快三十了兜里也没攒下几个钱,心思全放乐队上去了。玩乐队是真的开心,但也是真的挣不来钱。其实我是没所谓的,但我总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,人长大了,还是得干点正经事吧。”即使是最不甘于去干“正经事”的姜珏,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。那些理想让步于现实的无奈,她最明白。“之前公司定了巡演,我就想着这回最后再好好地演一轮,等巡演完了再跟你们说这事。结果现在孔潇人没了,巡演肯定也去不成了,可能还是运气不够吧。”郭源远仰头喝干了杯里的茶水,又笑道,“不过也已经够幸运了,当初参加比赛时本来都被淘汰了的,明日回信又把我借过来,最后一路拿到全国第六名。我也没想到会跟你们混那么久,一转眼都八年了,真的特别开心。”郭源远捏紧了手里的杯子:“但再开心的事也有散场的时候,就……到这儿吧。”明日回信又失去了一名成员。桌上沉默着,姜珏突然问:“哪天走?”“下周我就去交辞职报告,再把工作交接一下,估计也就这一两周的事了。”姜玺道:“订好了票跟我们说,我们去送你。”郭源远见她们这么通情达理地接受了自己的退出,一时更加愧疚:“孔潇刚走,在大家最难受的时候,我又……”“说这些干嘛。”姜珏挤出了笑容来,“今晚这顿不够丰盛,下次再去吃顿好的,正正经经给你送个别。”第二天是周日,姜玺早上醒来就发现姜珏不见了踪影。她知道她是去哪儿了,通常也只有那一个地方。姜珏坐在小时候最常攀爬的那棵香樟树上,她一夜没睡,却也并不觉得困倦,脑海中只是一片迷茫。她起了当年邻居家的那个姐姐,十三岁时她就是在她家里第一次听到了摇滚乐。后来那个姐姐失踪了,直到今天都杳无音信。她的结局是张未璇还是孔潇呢?那个死在二十七岁的伟大摇滚巨星,在把子弹射向自己的前一秒,又在想些什么?叶英华面对数万人的大合唱时,有怀念过当初玩摇滚的岁月吗?方秀湖、孔潇、郭源远,她通过明日回信得到了那么多伙伴,又失去了他们。组队、排练、争吵、玩闹、演出、成名、信任、扶持,如果散场也是玩乐队的一个必然经历,那她想她终于得到了完整的体验。她记起了选秀拿到全国第六的时候,凭借首张专辑斩获最佳新人奖的时候,大家第一次踏上巡演的时候。那回他们在末场演出结束后一起走回酒店,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夏季夜晚,笑着说将来每年都要出来巡演,还要去峤山体育馆开演唱会。一闭上眼睛,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吹过的夜风。然而睁开眼睛,发现什么也无法握住。梦想正是因为永远都遥不可及,所以才格外迷人对吗?“姜珏,下来。吃饭了。”姜玺在树下叫她,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。“哦。”姜珏应声从树上下来。太久没爬树,动作都不如从前麻利了。姜玺看见她顶着一对黑眼圈,便知道她一夜没睡:“夜猫爬树,也不怕掉下来。”“也摔不死。”“往后有什么打算吗?”“本来想着巡演前把这份工作辞掉,既然都去不成了,还是好好干下去吧。”姜珏感慨道,“像你这样就挺好的,什么都没耽误。往后我也得脚踏实地一点,多干些正经事吧。”她没精打采地垂着头,忽然又低笑了两声:“反正明日回信也不在了。”姜玺扶着她的肩膀,却轻声说道:“只要你还在,明日回信就在。”姜珏怔了一瞬,泪水霎时间漫上眼眶,倾身抱住了姐姐。她的脸埋在姜玺颈间,姜玺知道她在哭。这个从不会展露脆弱,或者根本就从不会脆弱的妹妹,在长大后第一次这样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泪水。她在姜玺怀里不停抽噎,一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姜玺感觉到肩颈湿意蔓延,温柔地在她后背拍抚。直到姜珏渐渐停下了哭泣,在姜玺衣服上蹭干净脸,情绪重新变得平和。她吸了吸鼻子,只说了一个字:“行。”谢焰回到自己家里,把孔潇的遗照摆在了床头柜子上。这里四处都还留有孔潇的气息,他的行李也还留着。本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一起生活很久,度过下一个或再下一个八年,但一切都在那天戛然而止。如果那天拦住他回家就好了。谢焰回想起来,孔潇从家里出逃后,心里还有一件最在乎、最期待的事——十月下旬的乐队巡演。即使抑郁情绪笼罩,每当说起巡演,他的眼里也会有了光彩。他也记得孔潇在舞台上的样子,总是习惯站在姜珏左边,双手游刃有余地操控键盘,会随着节奏轻轻摇摆身体,弹到兴奋处时还会闭上双眼仰起头来。看惯了他平时温和内敛的模样,便觉得舞台上的他更叫人着迷。孔潇走得那么突然,就这样离开了倾注心血的乐队,放弃了期待已久的巡演,不遗憾吗?谢焰借助酒精睡了一天一夜,醒来后洗了个澡,从衣柜里翻出一顶孔潇留下的帽子,戴在自己头上,压了压帽檐,出门去了乐团。他向团里请了长假,领导很不能理解:“小谢,新年音乐会现在就得开始排练了,好好抓住这次机会,将来你还是有希望当首席的。突然请这么久的假是要干什么?”谢焰说:“要去做件特别重要的事,如果实在请不了假,那我也只好辞职了。”然后又去到平时兼职的艺培机构,给正在带教的学生上完最后一次课,说:“以后我就没时间再过来上课了,他们会给你换个新老师。”学生问他:“那你还会回来吗?”他想了想,道:“应该不会了。”出来后,他从手机里翻找到姜珏的号码,拨了过去,一接通就直说道:“我代替孔潇跟你们去巡演。”姜珏不可置信道:“你?!”“还有十六天,我从现在开始练琴,应该能行。”谢焰说,“你们什么时候有空?大家碰个头,顺便把谱子给我。”姜珏挂了电话就立马打给了孔潇他表哥,厚着脸皮问:“我们还能免费用琴行的排练室吗?”表哥怒道:“做你的大头梦!”但琴行毕竟也有孔潇的一半,表哥就算不给他们脸,多少也得给孔潇个面子,最后还是让他们享受了五折优惠。定下了巡演的事,谢焰开始没日没夜地练琴。他弹钢琴二十多年了,基本功足够扎实,手指机能也足够强大,但古典钢琴和现代键盘在演奏上完全是两个路数,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炼成一个足以替代孔潇的键盘手,并不容易。他用的是孔潇留下的那台罗兰 61键合成器,一个个去认识那些眼花缭乱的按钮,熟悉各种音色,学着怎样控制调制轮,怎样融合效果器。反反复复去听明日回信的歌,看他们以往的演出视频,研究功能谱,拆解和琢磨每一个和弦、每一条音阶,如何配合律动。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,剩余的时间都在练琴。就连当年在艺考前也没有这么拼命过。曾经他也试着弹过明日回信的伴奏,却被孔潇笑话不行,说他的古典味太重。这一次他要证明自己是可以的,孔潇不在了,自己可以替他完成他的心愿。每当把手放在键盘上,他仿佛都能感觉到孔潇的手会从后面伸来,带着那个X的纹身,把手覆在他的手上,和他一起按下琴键。乐队隔天排练一次,姜珏和郭源远都把工作辞了,谢焰强行请了长假,姜玺一下班就去排练室跟他们汇合,排上一整晚。大家都惊讶于谢焰的进步,一个多星期下来,他已经能够基本融入乐队的演奏,编外转正是指日可待了。每个人都在排练中投入了最大的努力,想要把演出呈现得尽善尽美。毕竟他们都知道巡演前失去了什么,结束后又将失去什么。这回的巡演对谢焰来说是第一次,对郭源远来说则是最后一次了。十六天后,巡演第一站开启。谢焰戴上孔潇留下的帽子,第一次站在的舞台上表演。四个人配合得纯熟流畅,近两个小时的演出酣畅淋漓,得到了现场极热烈的反应。然而谢焰虽然与孔潇身形相似,也同样戴着帽子,但还是有熟悉他们的乐迷发现了不同。演出的间隙里,前排有人直接朝台上问了:“孔潇没来吗?键盘手换人了?”姜珏对着话筒说:“孔潇去别的地方了。”然后用拨片扫动琴弦,笑道:“好了,现在是下一首!”巡演一共十二站,都安排在周末。姜玺工作日还得上班,负荷最重,常常在赶巡演的路上还开着笔记本加班。剩下三个就都是闲人了,演出结束了也不回去,就留在本地到处逛吃,玩够了再奔赴下一站,权当旅游了。其中郭源远最为潇洒,大手一挥就豪迈道:“外面挣钱外面花,一分也不带回家!”姜珏则在陌生新鲜的环境里又得到了许多灵感,而谢焰也在旅途中冲淡了爱人逝去的悲伤。他发现键盘演奏比曾经以为的要有意思得多,也不禁开始思考,以后还回乐团吗?或者说,自己旷工了那么久,乐团还要他吗?两个月很快过去,十二站演出顺利完成。年底已至,也到了郭源远要和大家告别的时候。那天姜珏姜玺和谢焰一起去机场送他,郭源远把他的架子鼓拆卸了托运回去,还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特产,毕竟以后就不容易吃到这么正宗的了。因为早就知道今日要有这一别,大家都没有太过伤感。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带着笑容吧,即使必须要说再见。郭源远进安检前,姜珏在他胸前锤了一把,笑道:“老郭,你以后可努力长点脑子吧。”郭源远嘿嘿笑了两声:“我尽量。”姜玺道:“下回再见可能就是郭老板了,将来发财可别忘了我们。”“怎么会。”郭源远打包票,“你们要是再出专辑,我买十张起步。”谢焰对他说:“将来一切顺利。”郭源远点点头,与三个人一一拥抱,也想起了再也来不了的孔潇。他最后看着他们,还是没能忍住眼泪,说:“能加入明日回信,跟大家一起玩了这么些年,我感觉特别幸运,特别幸福。”三个人听得动容,姜珏道:“以后去你们那儿巡演,你一定要来啊。”“免票吗?”姜玺道:“都郭老板了,你还差那点钱?”大家又笑了起来。郭源远揉了揉眼睛,道:“真走了。”他转身往安检口走去,背对着大家挥了挥手,告别了他的理想与青春时代。姜珏转头问谢焰:“你呢?以后要不要跟我们混?”“有演出就叫我,我一定都去。”谢焰说,“至于加入乐队,我再想想吧。”姜玺问他:“之后还回乐团吗?”乐团里太过看重师门,又讲究论资排辈,谢焰其实并不很喜欢里面的氛围。至于在艺培机构教学生,他也不是很有当老师的耐心。于是他道:“应该不回了,打算gap一段时间,好好考虑一下以后要走哪条路。”姜珏啧啧两声,尽量不带嘲讽地说:“真是有钱人的特权啊。”谢焰斜了她一眼:“孔潇不在了,少了个人劝架,以后我们俩就少吵一点吧。”姜珏也斜了回去:“本来也没想跟你吵。”回去之后,当务之急就是物色一个新鼓手。乐队里成员更替变换是很常见的事,公司签的是明日回信这支乐队,只要核心成员还在,乐队还能正常演出,其他的并不会多加干涉。姜珏在圈里发出招募鼓手的邀请,也托了经纪人帮忙,有意加入乐队的鼓手不少。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筛选、试演和磨合,最后选定了陈辩作为乐队的新鼓手。陈辩是一名职业鼓手,最多的时候身兼三个乐队,还开了一个架子鼓教学工作室。年纪比他们大上五六岁,技术出色,经验也相当丰富。陈辩因为还兼别的乐队,只能作为半固定成员加入明日回信,平时会参加排练,演出按场算钱。选陈辩的好处是他极为专业,坏处是乐队活动还得考虑其他乐队的行程。不过圈里并没有谁是大明星,其实也不那么忙。他虽然有个看起来挺能说会道的名字,本人却话不多,留着一条标志性的麻花大辫子,人称辫辩哥。至于谢焰,虽然嘴上说还没正式加入明日回信,但每次排练和演出都不缺席,还相当积极地参与了新专辑的制作。当初和姜珏说好的不要吵架——当然是不可能的。次年秋天,明日回信发布第三张专辑《折帆》,突破性地在摇滚中融入了古典音乐元素,运用了大量管弦乐来丰富编曲,被赞为明日回信至今最有音乐性的一张专辑。年底时,明日回信凭借《折帆》拿下惊鸣奖年度最佳专辑奖,至此他们已成为国内乐队无可争议的佼佼者。颁奖仪式上,姜珏在发表获奖感言时说道:“这个奖也要送给我们的两个好朋友,是因为你们才有了《折帆》。”这句话她在第一次站上这个领奖台时就说过,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。这一路上离去的每个伙伴,仍在她的心里,都在他们的歌里。拿奖那天晚上她又发了条朋友圈,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范昭羽的点赞。她心里莫名不爽,找到范昭羽的账号,点开了她的头像。头像是一张穿着正装的公式照,双手抱胸,面带微笑,看起来专业而不失威严。姜珏嫌弃道:“跟买保险的似的。”想了想又道:“更像房产中介。”点开她的朋友圈,最近一条动态是某个当事人感激她帮自己打赢了官司,给她送了面锦旗。“还有两把刷子嘛。”姜珏犹豫了一下,给她点了个赞。这天吃晚饭时,姜玺加班还没回来,桌上就只有姜玉梅和姜珏两个人。姜玉梅问她:“你到底还出不出去找工作了,打算在家待业到什么时候?”姜珏往嘴里塞了块肉,边嚼边说:“再躺几天,我马上就有新工作了。”“这回又是去哪儿打鱼晒网?”“就在我们公司,当制作人,帮别人做唱片。”姜珏故作无奈地摇摇头,“没办法,我太才华横溢了。”“整天就搞些乱七八糟的。”姜珏有点好奇地问:“妈,现在你怎么都不说我了?想开了?”姜玉梅道:“说你有用吗?都老大的人了。反正你又没违法犯罪,没在外面欠债让我卖房还钱,也没跟人搞大肚子,自己的日子自己看着过就行了。”姜珏简直不知是喜是悲:“你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。”姜玉梅眼皮都懒得抬:“反正我认了,我管不了你,你也少在我眼前晃。”姜珏撇嘴:“你就是瞧不上我呗,姜玺才是你心里的大宝贝。”“你知道就好。”吃完饭,姜珏照例出门遛个弯。她走到楼下,对着天边的夕阳伸了个懒腰。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,双手插在口袋里,抬头往前走去。这条注定坎坷的路上,她永远在,明日回信永远在。